德罗巴——用足球熄灭战争的科特迪瓦英雄
苏丹第二大城市奥姆杜尔曼的艾默里克球场或许鲜为人知,然而在这座被称为“红色城堡”的体育场里,却曾经发生过可能是世界足坛最非同寻常的故事。
时间回溯到2005年10月8日,当时正在进行的2006年世界杯非洲区预选赛形势已经非常明朗,如果喀麦隆在埃及取胜,他们将第六次进军世界杯,而如果喀麦隆未能取胜的话,身后仅仅落后1分的科特迪瓦(当时客场挑战苏丹)便有机会实现反超,从而实现首次参加世界杯的夙愿。
“黄金一代”的标签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沉重的负担,但2005年时的科特迪瓦阵容的确如此,他们的球队核心是顶级前锋迪迪埃·德罗巴,而科洛·图雷、伊曼纽尔·埃布埃和迪迪埃·佐科拉也都已经在英超大放异彩。
而当时效力于希腊球队奥林匹亚科斯的亚亚·图雷还没能获得主力位置,他还在等待自己的机会,这支球队可以与非洲区任何球队相抗衡,尽管此前曾经两度不敌喀麦隆,但在当晚踏入苏丹的比赛场地时,他们仍然有机会进军世界杯。
不过,尽管科特迪瓦的球星们无限接近创造历史,但彼时他们的祖国却步履蹒跚,2002年爆发的内战使这个国家陷入分裂,总统洛朗·巴博领导的政府控制着南部地区,而叛军领袖纪尧姆·索罗领导的政权则占据着北方地区。
科特迪瓦当时正饱受内战折磨
内战在2002年9月19日一触即发,叛军向全国各地的城市发动了袭击,逃离科特迪瓦的前职业球员塞巴斯蒂安·格纳霍尔回忆起那个时代时说道:“那真的太可怕了,当我和我妹妹打电话时,我甚至听到了她们窗外的枪声,她们在床下躲了四天才敢出来找食物,我只关心我的家人是否平安无事,这是我当时早上起来唯一关心的事情。”
最初的冲突虽然猛烈但也短暂,双方很快便在南北冲突区接壤处派兵驻扎相互对峙,大部分冲突到2004年时已经结束,但局势在2005年时再度变得紧张,这个西非国家的前景看起来一片黯淡。
国内的紧张局势似乎并不能影响到科特迪瓦球星们的生活,他们在国外的高薪水足以让他们过上富足的生活,但在那天晚上,尽管科特迪瓦的球星们在欧洲拿着数百万英镑的薪资,但他们清楚自己仍然很有很多事情要做,而即将成为球场焦点的球队核心德罗巴,当仁不让地成为了冲在最前面的人。
2004年,德罗巴以2400万英镑的身价转会加盟切尔西,随后他在英超联赛中度过了9个赛季,并且逐渐成为斯坦福桥的代名词,他是那种高效冷酷、推土机式的强力前锋,并且绝不满足于只在场上成为领袖,无论你爱他还是恨他,他在西伦敦球队所取得的成就都毋庸置疑。
四座英超奖杯、四座足总杯、三座联赛杯和一座欧冠奖杯,温格经常认为自己对德罗巴冷酷无情的风格估计不足,他在执教阿森纳时便一直强调道:“他(德罗巴)是一个胜利者,并且会延续这种风格直到生命的尽头。”
的确,德罗巴一直以胜利者的姿态示人,但2006年10月在苏丹的那个夜晚,他与球队面临的压力的确前所未有。
神奇夜晚助“非洲大象”首进世界杯
喀麦隆与埃及的比赛和科特迪瓦与苏丹的比赛同时开打,科特迪瓦毫无选择必须力争取胜,他们与苏丹的比赛早早失去悬念,迪达内在第73分钟时梅开二度,此时比分已经变为3-0,对手在第89分钟一度罢赛仍然无济于事,而在奥姆杜尔曼以北1500英里(约2414千米)外的开罗,比赛进程却截然不同。
喀麦隆在第20分钟时取得领先,但比赛场面依然紧张刺激,穆罕默德·沙沃基在第79分钟为埃及扳平比分,此时的结果是科特迪瓦人希望看到的,只要他们击败苏丹,喀麦隆战平便能将他们送进世界杯。
开罗的比赛来到了最后时刻,而比分依然保持在1-1,看上去科特迪瓦即将首次进军世界杯,此时他们与苏丹的比赛已经结束,队友们围成一圈包围着德罗巴,他们都在听着广播并焦急地等待着最后的结果,但随后传来了令他们心碎的消息,喀麦隆在伤停补时第4分钟获得点球。
任何令人心碎的故事背后都有欢乐的海洋,皮埃尔·沃姆的点球打在了左侧立柱上弹出很远,喀麦隆球员聚集在禁区内,茫然无措的他们脸上写满沮丧,有些球员拉起球衣蒙上了双眼,而在非洲大陆的另一侧,科特迪瓦人正在欢呼雀跃,庆祝他们的国家队首次晋级世界杯。
当时身处阿比让的20岁学生哈桑·奥马尔回忆道:“整个国家都陷入了狂欢,每间屋子里的每个人都很高兴,那天我们似乎已经忘记了国家仍然处在分裂当中。”
德罗巴与队友们跪地祈祷制止内战
尽管当晚进行的每场比赛都让人感到窒息,但最震撼人心的时刻并非发生在足球场上,在艾默里克球场狭小的更衣室里,德罗巴与队友们像往常一样进行赛后祈祷,但这次的情况不同以往。
科特迪瓦球员们在肆意庆祝,一台摄像机也被架在了更衣室内,球员们彼此搭着肩膀簇拥向前,德罗巴手拿着话筒,气宇轩昂地站在镜头前。
他开始说道:“科特迪瓦的所有人民,无论你来自北方还是南方,或者来自中部和西部,今天我们证明了所有科特迪瓦人都可以共存并共同奋斗,以此来达成进军世界杯的共同目标。我们向你们保证,庆祝活动将使得人民更加团结,今天我们跪下为你们祈祷。”话音刚落,所有科特迪瓦球员都跟着德罗巴跪倒在地。
德罗巴随后敦促道:“如此魅力富饶的非洲国度不能陷入战争,请放下武器并进行选举。”这段视频尽管只有1分钟的时间,但却在网上引发热议,球员们随后站起来并高兴地唱道:“我们想要获得更多欢乐,所以请别再开枪了。”
等到球员回国时,庆祝活动已经开始了,埃及大使馆外也挤满了跳着康茄舞的科特迪瓦人,他们对埃及战平喀麦隆的结果感到满意,甚至在当天晚上,叛军政权首都布阿克也洋溢着欢庆的喜悦。
尽管对于所有举着“德罗巴牌”啤酒狂欢的球迷们来说,在第二天醒来时,科特迪瓦仍然处在分裂当中,但局势正在发生转变,并在接下来的几周和几个月的时间里迎来巨大变化,科特迪瓦国家队下跪祈祷的视频在电视上循环播放,媒体的力量似乎促成了接下来的变革,双方逐渐接近谈判桌,并最终达成了停火协议。
尽管这样的结局会让任何好莱坞编剧都感到满意,但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,在2006年德国世界杯上,科特迪瓦没能从小组赛中突围,在先后不敌阿根廷和荷兰后,他们在小组末战中击败了塞黑,这样的世界杯首秀已经足以获得尊重。
德罗巴大胆决定促使国内局势缓和
第二年,德罗巴宣布了一项非同凡响的决定,在获得非洲足球先生的殊荣后,他打算在叛军政权控制的地区进行旅行,而原本定于2007年6月3日举行的科特迪瓦主场迎战马达加斯加的比赛,在德罗巴的积极努力下,最终由阿比让移到了叛军政权首都布阿克举行,这样的情况在两年前根本无法想象,不过人们并不清楚德罗巴的决定是否得到了巴博总统的支持。
在科特迪瓦供职于《名利场》杂志的记者奥斯汀·梅里尔回忆道:“德罗巴来自巴博政府控制的南方地区,当时他就像一座神一样。”而在德罗巴做出这样的决定后,北方城市同样对此充满期待。
“这真的很疯狂。”梅里尔补充道,当时在大量军人陪同的情况下,梅里尔开着车跟着科特迪瓦国家队大巴驶入了体育场,兴奋的人们站在汽车上,激动的士兵们甚至扔下了手中的武器,而在体育场内,政府军和叛军球迷来回歌唱着助威歌曲,与过去的暴力事件相比,这样的场面已经有了很大变化。
“这种感觉似乎已经超越了足球本身,”当时在阿比让看着电视的奥马尔回忆道,“每个人都在12点钟停下了手中的工作,喝着啤酒或者香槟并看着比赛,每个人看起来都很高兴。”
比赛早早失去悬念,科特迪瓦球员们不断在主场观众面前斩获进球,终场前5分钟,他们便已经4-0遥遥领先,而比赛在最后时刻迎来高潮,德罗巴接队友的长传球后直插禁区,随后晃过守门员轻松推射得手,这粒进球也彻底点燃了体育场内本就火爆的气氛。
德罗巴沿着跑道狂奔庆祝,他的队友们和球迷们跟在身后,而在看台上面,昔日兵戈相见的老对手们也相互拥抱欢呼庆祝,球迷们在终场哨声吹响后冲进场内,安保人员紧紧围绕在球员(尤其是德罗巴)身边形成保护网,布阿克这场象征意味浓厚的比赛使得这个国家再次团结在一起。
格纳霍尔回忆道:“整个国家都陷入狂欢,每个人都团结在一起,我们对德罗巴和他的球队充满信心,他们有来自北方的图雷家族,也有来自南方的德罗巴,看起来他们就像是科特迪瓦团结的象征。”
纷争再起 但德罗巴已成传奇
然而令人感到遗憾的是,随后的情况却重新发生了变化,随着双方分歧的不断加深,围绕这两场比赛的喜悦逐渐消失殆尽,仅仅五年以后,有争议的选举活动使得暴力再次席卷这个国家,冲突导致3000人丧生,而总统巴博也因为反人类罪被捕,并被送往海牙国际法庭接受审判。
2019年1月,所有针对巴博的指控都被判无效并撤销,但一年后他仍然被关押在比利时等待上诉结果,科特迪瓦政坛仍然处在微妙的状态当中。
科特迪瓦的“黄金一代”们始终未能兑现自己的天赋,在2006年和2012年的非洲杯决赛中都倒在了点球大战当中,而球队也因为各种负面消息逐渐失去关注。
在德罗巴辉煌的职业生涯中,他先后在六个国家取得过成功,2018年,德罗巴选择退役,在非洲伟人的万神殿中,他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,事实上,他与队友们所取得成就可不仅仅是足球场上的短暂荣耀。
奥马尔对此说道:“他们用自己的行动表明,我们仍然可以生活在一起,我们可以找回曾经生活过的科特迪瓦,这与足球无关,而是关乎一个国家的统一。”
德罗巴和队友们并没能单枪匹马地彻底终结内战,但在两场足以载入史册的比赛中,他们至少给了这个陷入困境的国家重新统一的希望。